亲历海外犯罪纪实面具背后的泪眼,谁探究之?欲一睹真实,需莫大勇气!
这一天,布拉格国际机场还如往常一样宁静。 
  这里不是重要的航空枢纽,来往的旅客并不很多。今天最大的团队应该算从曼彻斯特来的一个中学生铜管乐队了,有一百多人。他们的到来使候机楼里短暂地热闹了一下,但很快就又安静下来。等待乘机的旅客们有的在办理登机手续,有的在逛候机楼里的迷你商店,有的在咖啡吧里喝咖啡,有的就干脆在打老虎机。 
 
  巨大的电子显示牌在哗哗的翻动,红灯不住地闪亮,告诉人们又有什么航班在布拉格降落或起飞。 
 
  两个中国人走到电子显示牌下边,仔细地查找着他们要接的航班。 
 
  显然找到了,而且已经在降落,因为他们急急忙忙地向乘客出口跑去。 
 
  谁也没有注意到,还有一拨儿中国人也走进了候机楼。 
 
  在布拉格的一个小酒吧里,我正在和林海光喝啤酒。我们虽然做着不同的生意,但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。我知道他在捞偏门儿,他也多次劝我扔下纺织品生意跟他做。这不,今天他又旧话重提了—— 
 
  “我说老田呀,你那破生意有什么劲呀?扔了吧,和我一块儿做。多了不敢说,我保你一年挣一百万——美金呀!” 
 
  我喝口啤酒,说:“月黑风高的勾当我可干不来呀。” 
 
  林海光不满意了,“怎么说话呢?”他伸出白皙的手说:“干干净净。” 
 
  我一笑:“那怎么会挣这么多钱?” 
 
  林海光拍拍脑袋:“靠它呀!三句两句也跟你说不清楚,我今天就有一桩大生意成了,这样吧,明天晚上我请你去希尔顿吃牛排,到时候掰开揉碎了和你说。” 
 
  我说:“好啊,你也该请我吃饭了,我记得都是我请你的。” 
 
  话音刚落,林海光的手机响了。他打开电话,神色渐紧,只说了一句话:“我马上去!” 
 
  关上电话,他着急地对我说:“老田,你赶紧送我去机场!” 
 
  我一边起身一边问:“来什么贵客了?” 
 
  大街上,我把车开得飞快。 
 
  林海光还在一边催我:“再快点!再快点!” 
 
  我大声说:“你以为我是詹姆士·邦?”话虽这么说,我还是把油门狠狠地踩了下去。 
  迈率表已经越过了140。 
 
  我一辆接一辆地超车,循规蹈矩的捷克人吃惊地看着我。 
 
  前面十字路口黄灯闪烁,我猛冲了过去。 
 
  对面车里等灯的捷克人用手拍着自己的脑袋——这是欧洲人说你脑袋有问题的常用方式。 
 
  前边就是候机楼了。我问林海光:“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呀,到底出什么事儿了?” 
 
  林海光铁青着脸:“现在我也说不清,但愿是一场虚惊。这么着,你先把我放到候机楼前你再进停车场。” 
 
  我一脚刹车。 
 
  林海光一跃而下,跑进了候机楼。 
 
  我把车开到停车场,刚锁好车门,便听到从候机楼方向传来了枪声!我赶紧往候机楼里跑,迎面都是四散奔逃的捷克人。 
 
  我冲进候机楼,直接上了二楼,往下一看—— 
 
  一个中国人在血泊里躺着。 
 
  另外几个中国人用枪指着十几个显然是刚下飞机的中国人,喝令他们快走。 
 
  远处,两个胖胖的捷克警察一边吹警笛一边向这里跑。 
 
  十几个留着一样的分头,穿著不合体的西装,每人一个编织袋的中国人已经被押上一辆货车飞驰而去。 
 
 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! 
 
  正发愣呢,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头。我回头一看,见正是林海光。刚想问他什么,只见他一脸严肃地说:“快走!” 
 
  我俩快步走出候机楼。 
 
  刚一拐出停车场,就看见几辆警车鸣笛呼啸而来。 
 
  在回城的车里,我问他:“这就是你的大生意?还拉我做,明摆着害我嘛。”他不回答我的话,却在那儿自言自语:“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?” 
 
  我拍拍脑袋:“靠这儿呀!” 
 
  他毫不理会我的调侃,面无表情地说:“在前边加油站那儿停一下。” 
 
  林海光下车了,对我说:“慢点开啊,忙完了我给你打电话。” 
 
  深夜,电话铃声把我从美梦里惊醒。 
 
  我好不耐烦地拿起电话:“谁呀?” 
 
  是林海光的声音:“老田,你马上过来一下好吗?我有急事!” 
 
  我懒洋洋地问:“你在哪儿呀?我困得要死。” 
 
  林海光急切地:“拜托你快一点!我在希尔顿酒店门口。” 
 
  我刚把车停下,就见他急匆匆从酒店的转门里走出,快步来到我的车旁,拉开门坐了进来。 
 
  我问:“急着请我吃牛排?” 
 
  林海光:“赶紧走,没心思开玩笑。”我缓缓驶上大街,问:“去哪儿?” 
  林海光:“不好意思,去德国边境。” 
 
  我急了:“这大半夜的你让我往德国边境跑?” 
 
  林海光一笑:“我已经说了不好意思了嘛,你就走吧,路上我跟你慢慢说。” 
 
  我摇摇头,加大油门,很快就驶出了布拉格。 
 
  我看了他一眼:“说吧。” 
 
  林海光想了想,说:“我这几年一直在带客人,你知道吗?” 
 
  我笑道:“什么带客人呀,不就是蛇头赶鸭子吗?” 
 
  林海光:“你还懂什么叫鸭子呀?是的,这活儿的利润你难以想象。” 
 
  我点点头:“风险也惊人,我亲眼看到了。” 
 
  林海光摇头:“不,今天的事情是一个偶然。” 
 
  我反驳:“就是偶然也不得了呀。” 
 
  林海光同意我的观点:“你说得对,所以,带鸭子有两条严格的纪律,第一是到了出境的口岸时不准给家里打电话……” 
 
  我问:“为什么呀?” 
 
  林海光给我解释:“这行也和咱们中国所有的行当一样,充满了竞争。鸭子就这么多,我带走了别的蛇头就没得带。如果鸭子们在出境的口岸给家里打电话,告诉家里他们什么时候出境,难免会传到其他蛇头耳朵里去。他们就会给口岸公安局报告,说什么时间有多少人要偷渡,一抓一个准。 
 
  我不解:“为什么要这样呢?” 
 
  林海光:“我带不走了他带呀!” 
 
  我问:“你们不都是老乡吗?” 
 
  林海光辛酸的一笑:“让我告诉你什么叫老乡?老乡老乡,背后一枪!” 
 
  “那第二条呢?”我问。 
 
  “也是不准打电话。不准鸭子给国外的亲朋好友打电话。” 
 
  我问:“这又是为什么呢?早点通知国外的亲朋好友,也好给你们准备钱呀。” 
 
  林海光批评我:“幼稚!你如果给国外的亲朋好友打了电话,告诉你哪天乘哪个航班到达,或者从哪个地方越境,那么,来接鸭子的恐怕就不是什么亲朋好友,而是全副武装的中国黑社会——今天的情况你亲眼看到了。” 
 
  我:“但为什么会是这样呢?” 
 
  林海光:“很简单——鸭子们还没付钱。鸭子在谁手里,鸭子的亲属就向谁付钱。” 
 
  我气愤了:“他们怎么能这样干?这不是不劳而获吗?” 
 
  林海光笑了,说:“这本来就是一个在刀尖上行走的行当,虽然有暴利可图,但也有难测的风险和四伏的杀机。既然捞的是偏门,就别指望有什么游戏规则可言。据说正宗的黑手党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,他们非常爱护自己在业内的名誉。但那是产地在西西里岛的洋人,他们经营大规模有组织犯罪活动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。而我们,一切都还在初级阶段。对于特别善于取其糟粕,弃其精华,古为今用,洋为中用,对于能把西方高雅的台球当做赌具一摆满大街的中国人来说,要求我们的黑社会组织在干活儿时像个绅士,也太奢侈了。” 
 
  “那你这次赔大发了?”我问。 
 
  林海光:“是的。我这次不是偷渡,至少从中国到捷克这一段不是。我是花巨款托人从捷克大使馆签证官那里买来的签证——算算我该损失多少?” 
 
  “天呀!”我为他心疼。 
 
  一个半小时后,我们已经来到了距德国边境很近的一条盘山公路上。这里是捷克7号公路的尽头,山那边就是德意志。 
 
  我问他:“从哪个关走?” 
 
  林海光:“哪个关也不走,从左边进林子。” 
 
  我大惑不解:“你不是有西班牙身份吗?可以进德国呀?” 
 
  林海光苦笑:“我还有德国签证呢。” 
 
  我一边拐进林间小路一边问:“那为什么要钻林子?” 
 
  林海光:“我回国带人的马仔死了,临死前说出了我的名字。捷克的所有海关肯定都得到了通报,我从海关走是自投罗网。” 
 
  “就今天中枪的那个?” 
 
  “对。” 
 
  我们都沉默了。 
 
  很快就到了小路的尽头,我把车停下:“山下就是德国。” 
 
  林海光下车,说:“我走了,再见。” 
 
  我说:“等等。” 
 
  我从车里拿出两瓶矿泉水:“带上吧。” 
 
  林海光点点头,说:“谢谢,后会有期!” 
 
  我目送他消失在密林里。 
 
 
 
 
 
                       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