持续三周的“风暴”，让这个令全国侧目的黑砖窑只剩下断瓦残垣。那16个出砖口均被泥土填封，起尸的土坑同样无迹可寻。2007年5月27日，山西省洪洞警方在广胜寺镇曹生村王兵兵的砖窑里排查民爆物品时，偶然发现命案，并当即解救出31位被长期禁锢、遭受非人折磨的当代“包身工”。被解救者披露了他们被虐待的骇人事实，其中以甘肃籍青年刘宝被活埋最为骇人。 1 j8 ]( |4 G6 ^# l9 `6 Q 9 ^! K) t; \& |' q9 g 0 |* E, y& F+ s Z; W" i& |1 m2007年6月17日，在山西的洪洞县，黑砖窑老板王兵兵被抓，他的奶奶 0 P. C1 c" m3 u# U! e走在空无一人的黑砖窑里，砖场已停工。她说平时这里有好多窑工。' d4 H4 f8 ?& 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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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月14日，胡锦涛、温家宝等4位政治局常委对山西黑砖窑问题做出重要批示。一时间，此事引起举国关注。山西也当即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“打击黑窑主，解救被拐骗民工”专项行动。仅几天时间，便解救出被拐骗农民工351人。 ) m2 \# w5 L7 m( o8 Y! F! u 1 O) a& v' f' j 这究竟是一座什么样的砖窑，何以会沦为“人间地狱”？ # R( |1 a+ S% B- z" r: [8 z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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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黑砖窑如何起家？ 5 h. v/ D/ d) ~( }7 G4 ^1 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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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无数黑砖窑一样，王兵兵的砖窑僻居在曹生村外一处山坡上。即便与窑厂咫尺之隔的三条沟村段姓村民也承认，从未进过砖窑———那里的狼狗让人望而生畏。每天，只能从窑厂清晨五点便传出的机器声以及晚间十点仍未熄灭的灯光，感受到其中的忙碌。 & B* B. ~7 q+ Q) } - ]9 _2 i' k7 q& l5 A8 U 南方周末记者调查获悉，该窑厂成立于2003年年中，论规模在当地只能算是中小型。 1 P$ l& W# K2 g) v: L( s5 b4 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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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事实上，前两年窑厂一直没有挣到什么钱。每年也就一百万砖。”窑主王兵兵的妻子张梅说。 3 [% C3 A& C6 g7 K3 V/ f% N5 V ' \) _3 D1 l, L+ [; i( ?3 l) p 这从王兵兵家几乎与邻居无异的家庭装饰可见一斑。张梅出示了为开办窑厂购置机器而至今未还本的贷款字据———数目约5万。这笔账记在了窑主王兵兵、其父王东己、其弟王江江，以及另两位熟人的名下。 ) J* T% [% e8 [6 E- E- |6 f0 {, n7 ?- l. }6 j5 a1 W1 K7 @
而砖窑最初两年的效益不佳，直接源于早期雇佣本地工人的生产方式。“每天13块的工钱，只能雇到年老体弱的妇女。”张梅说，“一遇到下雨，找不到人干活，只能干看着砖坯被淋烂。” 9 m( X3 `" K* }: u% n0 r* b" l- ~, O$ E7 } 8 f7 _# L! N; F/ D5 `& e: ?* v% B
2007年6月18日，河南汝州，陈成功，14岁，曾经在黑砖窑里面工作3个月，于6月6日，被解救出来。6 Z2 k# Q2 J7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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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生村并无多少村办企业，大多青壮年劳力要么外出打工，要么到附近的煤矿里挖煤。砖窑因为属于重体力活，工资又远不及挖煤，一直少有青壮年问津。 9 M+ G3 P* H" z* 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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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整个洪洞县的砖窑数目，当地政府披露为93座，95％以上无合法手续。本报记者走访邻近多名砖窑主后获悉，由于砖窑所需的原料黏土几乎免费，人力成本在砖窑经营中所占比例巨大。所以“要想扩大利润，只能在这上面做文章”。 / i& m2 u2 ?- [: Z3 c# F / o6 p5 R6 ^% q1 O" j" M# ? 这直接导致了窑主王兵兵与河南包工头衡庭汉的结识。时间其实可以追溯到砖窑开工之初。张梅的回忆是，二人因在运城修理砖机时结识，衡当时就曾表示出承包意向，联系了两年，但一直未能就承包价格达成共识。 + c6 x5 o. ]1 D5 H8 N* G4 U8 g
2 m! |* I# h9 O# }5 s' Z. b% a5 y) S& s 2006年2月，“承包协议”终于达成。那些渴望挣钱养家的河南工人开始陆续进入这个砖窑。自此，窑场的生意渐有起色。从中逃离的少年张玉文(化名，见6月14日本报头版报道)回忆说，砖厂生意供不应求，一度日产3万块砖，这是个可观的数字，而工人们的加班时间也随之不断延长，以至于最后为了抢时间，窑内砖块尚未冷却已逼使工人冒险出砖。 $ P7 K: ]" u8 J! y" ^ 6 v" I2 U2 b- x) p, s6 m 王兵兵家属出示的字据显示：2006年一年里，王兵兵一共支付给包工头11万元左右的工资费用，依照31人的规模，即便足额发放，每人的月工资也只在300元上下，何况包工头还得赚取其间的主要部分。 & S: ^* a4 m2 Y7 G$ d0 k& r% O6 L8 ?3 i
这一标的低得出奇的的承包协议的签订，从一开始就明显意味着所雇佣窑工的特殊性。而作为窑主的王兵兵却与衡庭汉达成默契，甚至作为协议知情者的村支书王东己也未表示任何怀疑。 ( n3 Z( M& e% r9 z* K5 ] / Q" W, ]% [! x7 ]8 g7 o: K 按照双方约定的每一万块砖360元的价格，该砖窑全年的生产规模应在300余万块。依此推断，除去当地约20元一吨的泥煤以及必要的运输费用，窑主一年的利润应为十余万元。 * T& k. A9 d( U* y0 k& [4 f/ 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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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个几乎是中国最贫困的地域，对于王兵兵来说，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。2002年，当地农村信用社在资产评估时，曾预测王家当年的收益情况，包括烧石灰能挣8000元，跑运输能挣5000元，此外还有3000元的农业收入，合起来仅16000元。 " F4 F" N- u+ e6 _0 {7 j5 p ; w {- j* c, |, M" i1 L 而这骤增的十余万的利润，满足了窑主和包工头两个人求财若渴的需求，也注定了31名民工陷入绝境的命运。 1 [ V" \5 G# J0 |
9 ]4 {7 K" O. E7 |( ?$ p “前几年挣不到钱，用了包工头后有效益了，于是就抱着侥幸心理。”王东己在事后如此揣测儿子王兵兵的心理。; B' n0 G" F' C6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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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窑主及其“保护伞” 1 b1 q% Z" E4 x6 b2 h. ?
( Y; s' y/ U( O# b( d+ c 最终，窑主王兵兵为贪婪付出了代价———“5•27”事发后，王兵兵即被警方逮捕，羁押在该县看守所。 ) h7 N- l! _3 ?( e- g3 R, O7 y # W6 o+ B) n- c 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，留给村民最深的印象来源于十年前。有一次他贩粮至邻近乡镇，因车辆无相关证件，被当地运管所扣留。为抗拒交费，他竟浑身捆满雷管与运管所对峙，后被证明雷管为假，遭一阵痛打。 , C8 j3 t& A& x. 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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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使得他在村民中口碑甚差，被认为“脑子缺根弦，做事认死理”。而在广胜寺镇各相关职能部门口中，他也被形容为一个典型的抗法刁民。 ( Y$ Z9 Y( C7 h E
1 i* O A9 ^7 }! p- x' B 几年来，王兵兵一直在设法谋求发家致富。他曾一度以运输为业，但所获寥寥；还承包过两年全村的农田灌溉业务，却屡因收缴资费，与人发生龃龉。2002年，他还曾开办石灰窑，但适逢临近的广胜寺风景区搞建设，石灰窑因被本地电视台记者三度曝光，只好关停。 / t. v/ a7 B. ^ \ 1 V; T7 x4 ?5 t9 x8 @ 在2002年农村信用社放贷时的资产评估中，王兵兵家拥有固定资产41000元，其中包括价值20000元的房子和13000元的农用车，在当地家境一般。 - i# u6 v+ L C$ J5 z8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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砖窑开办于石灰窑关停之后，被王兵兵寄予厚望。2003年6月，王兵兵向农村信用社贷款五万元，成立了这座后来的“黑砖窑”，但收益一直不佳，直到衡庭汉的出现。 % I8 T4 l2 l1 m7 N9 w O0 a% d0 \/ w" }; R1 y6 {& r2 W
到如今，信用社的贷款本金王兵兵还一直欠着。他最后一次为5万元的贷款还利息，是在2007年4月30日。27天后，砖窑命案东窗事发。 # P5 P. T4 [6 S; I+ u+ m" h+ ] & L$ D$ X; u3 ^( R) t, {+ N 事发后，王兵兵的父亲王东己———这位58岁、有过17年参军经历的村支书，因为身为村支书和窑主父亲的角色而备受指责。“失职、渎职、保护伞！”媒体和上百万网友给他扣上了帽子。王东己于1970年入伍，服役于解放军某工程兵部队，曾担任副排长。他自称在部队立过两次三等功，并于1975年入党。 ) h1 A! O& s3 J: u/ P, \0 Q! V5 H3 ~+ }- \- l# ^3 E( u; A* h9 E
二十多天来，在许多记者眼里，他神秘失踪。但事实上，他一直独居在砖窑背后的荒山窑洞里，排斥着任何陌生人的造访。6月16日清晨，在翻越多处山坡后的一处简陋窑洞里，本报记者见到了这位备受压力的村支书。58岁的老头哇哇大哭，“事到如今，不如一头撞死！” 5 F x* a G4 {6 w ; e5 `# A1 a/ f ~ 他自称，一直保持沉默，是因为事到如今，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，只会越抹越黑”。6月14日，他接受了县级联合调查组的再度询问，被告知可能要被撤去支书职务，遂连夜整理手中的工作以便交接。 G+ s6 | J3 `; e" X( g: W/ [! |! f, F
“我甘愿接受组织的任何处理，”他说，“唯一的请求是希望保留党籍。”而对于活埋工人事件，他称“作为村支书和窑主父亲，确有失职之罪。但对死人的事，确实不知情”。而这也被其认为“一定要坚守到底的原则”。 2 c- {6 ^/ X7 k3 K; ^- p$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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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儿子，王东己认为其发财心切、咎由自取。他称，自去年妻子因车祸意外去世后，自己“几乎很少去儿子家吃顿饭”。而在5月27日当天，在派出所听到消息后，他瘫倒在了沙发上。 6 c& T7 h" a4 O0 L, T8 K! ?' A
7 e. g' @2 t4 N0 A2 ?+ ^5 g2 F 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辩称：“假如我知道了想包庇，完全可以解散工人，不会这么愚蠢，到今年还在干。难道吃豹子胆了？” 9 B4 `/ U& c, 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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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这种“不知情”的解释，并未被曹生村部分村民所接受———在他们眼里，王东己平时给人们留下的印象是“霸道、没人敢惹”。 1 D& H2 g# b* b ^! N2 J3 N
( k2 ^2 P, b/ M% J' l7 T 人们不相信，他几乎每天都经过砖窑，会毫不知情。而王东己称，自己以前在部队做过修理工，干活脏累不以为意，看到窑厂工人蓬头垢面时也没当回事，“现在想想，是自己太麻痹了”。他说，曾询问过衡庭汉那些呆傻工人的来路，被答复为从家乡带来后，也觉得可信，“看事情，没看到骨子里”。 + `% J0 d* r( u7 x- W2 A"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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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子的砖窑无任何手续，为何可以持续存在？王东己解释说，砖窑在某种意义上说，可以创造致富机会，取土还可以削坡成田。他承认，这是他一手推动的结果———曹生村目前有5座砖窑，“一度还作为经验受到县里表扬”。而他也已连任两届县人大代表。& ]7 W8 @) |, ~; e3 `) ^4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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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7年在河南宝丰县的家里，朱广辉在和出生一个月的小猫玩。朱18日刚回到家里。他在今年2月被拐骗到山西黑砖窑工作。 6 C- @) P& q1 w3 x" A3 e 6 z+ a. O1 t& z% G: `" x0 O * W5 R) W2 I Q- H& d3 _" f" a 因为儿子窑厂命案的发生，王东己自言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。而在曹生村，一些针对其个人经济问题的指控也浮出水面。 # T. P' a0 r( l; N0 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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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包括：有人指责其截留国家拨付的农业补贴，每亩20元；农村宅基地批复费用，每块6000元，不知所终；还包括承包村里祖坟所在荒地，收取埋葬费用等。 5 t( M( h/ l2 ^" Q& Y& a) G 2 C8 C8 K( d+ j7 a. K 对此，王东己对南方周末记者一一澄清，比如农业补贴用来购买了农村合作医疗保险、宅基地费用用于村里电压改造，还有部分钱投入了对村小学的修建和道路的建设等。 1 G4 C6 f+ b' L, R+ R 8 c: |$ o& a, H# A+ r( t2 I 但因曹生村一直处于村务不公开的状态，会计几乎不涉账务，全由王东己说了算。所以，难掩民众的抱怨和不信任。 ' d# v: M0 x/ R0 S1 A- ] [5 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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